发布时间 2008年1月3日
开篇:先看一篇我2002-10-18写的帖子
又是好好学习时
唉,这年头,不学习行吗?
你没看见,那帮老总都在往北大清华跑,读个MBA之类的;那些红翎官员,动不动就挂出个教授头衔,也甭管客座不客座的;就连路边卖假文凭的都蛮有文化的:“北大清华的立等可取,哈佛、耶鲁的隔日取。”大家谁不想学历高一点,素质高一点,收入也高一点。
其实我这人对生活的要求挺简单的,因为爱瞎琢磨,我喜欢上了哲学。于是我就想在大学里当个哲学老师(也许是因为遗传吧,我妈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)。当老师好啊,有寒暑假,又有青年学生崇拜,自己都会觉得年轻的。1992年大学毕业时,我报考了本校哲学系硕士研究生,结果专业课考了85分,英语没过,没戏。我的导师眼巴巴的对我说(因为这年头迷恋哲学的人已经很罕见了):“你留校工作吧,过三年再考我的在职研究生。”于是我放弃了去部委工作的机会,留校了。可是,就这么点要求,实现起来就那么难。教务处说,学校有规定,你必须有硕士学位才能当专职老师。
三年时光到是好过,自学或旁听些专业课,也挺有收获。好容易熬到第四年,国家政策却变了,哲学系也暂停招收在职研究生了。我不死心,又复习一年,打算考脱产的,谁想到了第五年,政策又让了,可是不巧,这时我的导师退休了。于是我另换门庭,投师他太太,改学心理学。
本以为是学分制,我拼命上课就可以尽快读完,谁想,革命道路多坎坷,我又栽在英语上了。在职研究生的英语是国家统考的,一年一次。第一年,我没有准备好,没考过;第二年,我认识到自己在词汇上的短处,便对症下药,狂背单词,结果,考了个当年人民大学在职研究生英语最高分:59分;第三年,我所有的课程都结业了,就等着英语成绩开题做论文时,我终于迎来了时来运转,英语以72分通过。想想考英语的这三年,我除了日常的学习外,在考前三个月都把自己关了禁闭:每天下班后把呼机手机电话全部关闭,一心一意学英语,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活动,完全泡在应试的题海里。每年的年度生活都是这样的:春节后开始禁闭学习英语,到六月考试,七、八、九月补习专业课,十月、十一月专业课考试,十二月稍稍放松。
本以为英语考过了,该熬出头了,结果倒霉的事情又来了。因为英语耽误了一年,在我论文的写作过程中,我那心理学的女导师也退休了,而且更背的是她是哲学系唯一的心理学硕士生导师。于是,我只好又转移方向,重写论文,跨越心理学和应用伦理学,这使我有幸成了人民大学第一个跨学科双导师的在职硕士研究生。
从1992年毕业,到2000年,经过八年的艰苦“抗战”,我终于获得了哲学硕士学位。当我兴冲冲地跑到教务处要求当专职老师时,他们很不屑地对我说,学校有规定,你必须有博士学位才行。
我靠,这年头,不学习行吗?!
而如今,我又要好好学习了,因为我打算明年报考哲学博士……
续篇:再copy一篇2004.07.20凌晨5:00的文字
尘埃落定,悲喜交集
读博士不是我的梦想,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讲授“西方哲学史”的教授。
1992年大学毕业时,学校说要想当专职教师,必须有硕士以上学位,但学校同时也有规定,本科毕业留校工作需满三年才能申请读硕士。于是我就苦苦等待,三年之后,哲学系不招在职研究生,第四年--1996年,终于招了,我是第一拨读在职硕士。2000年硕士答辩完毕,学位是拿到了,但是没有任何意义,学校说,现在必须有博士学位才可以申请做专职教师。于是,玩了一年,2002年秋天开始复习,2003年考博。英语,还是该死的英语,差了11分,想都没想,就出门玩去了。2003年秋天再次复习,2004年继续考博,这次不错,专业课考了第一,面试也很好,结果英语,还是还是还是该死的英语,差了一分。导师接到我的电话后蛮开心的,他夸我:“胡邓,你真TMD会考啊!”
于是,故事就展开了。
记得那天助教在我家帮我复习听力,导师打电话来询问我复习的情况,我坦诚回答:“我正在努力,专业课问题基本上不大,就看英语了,我一直在抓英语。李老师,我想好了,今年无论如何都要上,考过了,咱什么都不说,如果英语没过,咱争取特批,特批不了,我自费也要上!”当时斩钉截铁的样子,现在历历在目。导师听后只说了一句:“好好准备,别给我丢人!”电话毕,看见助教窃笑。她说从来没有见过老胡这么一本正经毕恭毕敬的样子。
复习英语是件很艰难的事情,白日里上班,晚上回家学习,要备课、讲课,还要咨询;要在一个志愿者团队做义工的督导、做理事,还要参加精神分析师为期三年的连续培训。这些还都是“正经事情”,那些“不正经的”也还有很多:当人大在线舒心坊的版主,当Sina旅游论坛的版主,给杂志社写稿子骗稿费,给电视台当嘉宾露小脸。为了养家糊口,还要去昌平、密云讲课,要给无聊电视栏目做策划,在周边高校巡回讲座……
当然,这一切都不会耽误我十一的旅行,不会耽误我元旦和春节的滑雪,更不会耽误我去星巴克看漂亮美眉。
3.8日开始考试焦虑失眠,每天凌晨四点才能入睡。3.13日考试,英语听力是在教学一楼西侧二层的某教室里用破喇叭听的,除了开始和结束的音乐,啥都没听明白。考完后很郁闷,但是作文蛮开心的,翻译也蛮开心的,于是自己到季诺吃了午饭,回家睡觉了。就这么怪,英语一考完,失眠就不见了。第二天上午下午专业课,得心应手,和超级BT优秀师妹比赛看谁答题快,虽然每次都是我输,但是我虽败尤荣--她科班学了七年的哲学,是应届毕业生嘛!
4月初,专业课成绩出来了,第一名,喜;4月16日,英语成绩公布,悲……
一分,就差一分,录取线50,我很客气的考了49,一同报考我导师的另外一个家伙,考了50.5。
系主任说,理所当然,过线的被录取了,你再找研究生院试试,看看是否可以特批。
研究生院答复:不可以,因为我的导师每年只能招一个博士生,在职的也不行!
于是,就开始了自救行动:找某老师帮忙去找某书记,找某先生帮忙去找某校长,找某女士请她父亲(我国著名国际经济学家)出面说情……
结果答复都是:等等看吧。
于是就这样等待了。
五一还是出游,去神农架喝曼特宁,听蔡琴,闻落雨,看街景……
回来后,在盲目的际遇中继续奔波,等待是个随手话题了。
记得五月的某个周一的晚上,和朋友在西单中友百货的星巴克喝咖啡,他问我博士的事情进展如何了,我就随意给某院长打电话,他说估计没戏了,因为今年哲学系招60个博士,过线的100多个,无论如何是不会录取不过线的,除非没人报我导师,那才有申请特批的机会,能否特批下来,也不好说。绝望之中,我们二人坐在那里说,干脆想办法把那个考50.5的家伙干掉,让他从我面前消失!
第二天早晨上班,突然接到导师电话,说那个50.5的家伙不上了,那厮还考了别的学校的博士,也过线了,打算到那所学校去读。
于是,特批的概率从N万分之一忽然变成80%
打电话到哲学系,主任说依现在的情况,你就不用操心了,所有的手续都由系里按程序办。我突然明白中国那句老话:否极泰来。
再下来,就是N天后某老师打电话来恭喜我了,某书记告诉她,我通过了特批。
欢欣鼓舞了没两天,接到系里的通知,根据研究生院的要求,今年特批的我这样的要交4.2万的学费!于是,又明白了成语乐极生悲的含意。
4.2万,把我卖了得了。
学还是想上的。虽然考博士不是我的梦想,但是它是我实现梦想的必须步骤啊,尽管我已经知道,现在科班的博士毕业生都未必能留校当专职老师,但是,我还是喜欢朝我既定的方向前进。
选择有二个:咬牙交钱,上;打死我也不交钱,明年再考。
基本上没有犹豫,选择了前者。因为我知道,自从住到定慧寺后,我的生活质量下滑得多么厉害:这里没有星巴克,没有椰林星诺,没有米箩,没有上岛,没有雕刻时光,没有双子座,没有一家咖啡馆,甚至连肯德基麦当劳都没有。房子虽然大了,但是花费也陡然涨了,搭在路上的时间多了,学习的时间和精力都下降了。我很可能复习的效率更低,考的更差。最最重要的是,搬离大学校园后,想找同学们辅导我都很难了。
妈妈来电话安慰我说,你上大学是最后一批没有交学费的,上硕士也因为某种关系,系里免了你学费,现在读博士了,该交学费了,外面有多少人想交费都没机会呢。
好在系里又通知我,在职学费是3.6万;又过些日子,系里说研究生院又开会了,象我这样的(编制在教辅的)校内在职学费是2.4万,而编制是教师的学费全免。
我还能说什么呢,适可而止吧。于是,把协议签了,把2.4万交了,喜喜悲悲地就出来了。
我的住房公积金是3.7万,原来打算把它拿出来买:SONY DV,Canon DC,Philips背投彩电,现在交了2.4万学费,DV,不见了;DC也不见了……
现在回头一想,其实这件事情早已注定。因为我是著名的乌鸦嘴,还没有考试呢,我就跟导师说“李老师,我想好了,今年无论如何都要上,考过了,咱什么都不说,如果英语没过,咱争取特批,特批不了,我自费也要上!”
最后果然就是英语没过,特批上自费了,嘿嘿。
有时候坐在那里想,这一分也蛮有价值的。
在复习的这段时间里,我生活发生了很多奇妙的事情,其中任何一件事情的不发生或少发生,都有可能赢来这一分,然而,它们竟这样发生了。
只好说,生活是荒谬的,呵呵。
不知不觉罗嗦了这些,我开始写的时候,天是黑的,现在,窗外已经亮了。今天还要上班,不知道二个小时的睡眠如何应付十小时的一天。
结语:你有几个15年?
我一直在执著于当大学老师,因为我深信,我会是个好老师的。我从来不教育年轻人应该如何如何,我鼓励他们探索,鼓励他们创造,鼓励他们关爱彼此,发现自我。但是,我的身份也一直很困扰我。
因为我毕业留校时是留在了校部机关的学生工作部,因此,我的“编制”是行政干部,虽然也讲课,但是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老师,后来虽然于1997年拿到了国家高等院校教师资格证书,但是编制就是编制,我的身份依然是“行政干部”。可是我这人挺轴的(北京方言,一根筋的意思),就想当老师,就想把课讲好,所以不断地试图从硬件上达到学校的要求:硕士、博士啥的。
结果,很遗憾,我博士还没念完,学校就出台相关规定,为了避免学术近亲,本校的博士不能毕业留校当老师。于是,自己觉得离梦想越来越远了,不知道自己真的拿到博士学位后,可以跳槽到哪里当老师。因为,没有编制上的“教师”身份,我课讲得再好,也不能参加“十大教学标兵”的评选,我的课程设计的再好,也不能参加北京市的精品课程评选,也就是说,无法得到可以写在档案里的官方荣誉,那么即便你想跳槽,简历上也会十分苍白。尽管我自己知道,此时此刻,有572位同学报名选我下学期150人的课,他们很喜欢我,给了我许多来自民间的昵称,“毕竟我是给我的学生上课,而不是为他们上课,我相信我的思路对学生是有益的。”这是不久前跳楼的余虹教授的遗言,我也如是鼓励自己。
2007年岁末,人民大学启动了人事制度改革,在改革的春风中,经过我们处长的争取,学校终于同意心理咨询室的咨询师可以属教师编制了,于是,又如同特批博士一样,经历了一周多起起伏伏,否极泰来的过程,我终于在2007年12月27日签字画押,成为了真正编制意义上的“教师”,改变了行政干部的身份。那天晚上正好是我这学期“情感心理学”的最后一课,讲课结束后,我跟同学们分享了这一信息,大家给我鼓掌祝贺。
从1992年起,到那天,整整15年,我不知道,一个人,一辈子,能有几个15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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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:
制度下的社会,实现梦想常常会付出令人咋舌的成本。
也许正因为常人无法坚持,所以做到了的人就在我们眼中变得伟大起来。
来之不易的成功因为付出的时间和辛苦变得不平凡,这于谁来说都是一种安慰。
有人会说,生命在于过程,正是这中间的坎坷才使得最后的结果变得美。可是,让我感受到更多的,是应该在“美”前面加一个“凄”字。
是啊,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十五年?一辈子又可以实现多少梦想?
一个制度,应该给予它的公民存在感、成就感和幸福感。
老胡是幸福的,但是这幸福是他给自己的,因为他在追求自己想做老师的梦想,所以我说这种成本的付出是凄美的。
与此同时,还有一些可以称得上是“凄惨”的人,花上十几年去告个状、去上个访,只是为了争口气、讲个理,改善一下生活的现状而已,根本谈不上为了梦想而努力。
梦想是要追求的,生活也是要改善的。
为“人”,必须如此对待自己。
当然,也需要如此被对待。